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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袁徐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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路过的时代
 
作者:袁徐庆  发布时间: 2015-08-03 16:25:15
 
 

  是我们路过了一个时代,还是我们正在被这个时代路过?这是个难以看清的问题。


  昨天夜里,自己做了一个梦,又回到了儿时的老宅里面,格局还是原来那样,小小的天井,从里面洒下金黄色的阳光,摊开的作业本上散发着淡淡的油墨清香,有一只小猫偎依在脚下……醒来发现这是个梦,但那阳光的暖暖的感觉还是围绕在身上,久久没有散去。自08年12月以来,我位于无锡市周山浜的老家已经拆除一年了,但是她给我的印象并没有因为其从地球上的消失而淡弱,相反的,随着时间的流逝我对她的思念与日俱增。


  三十多年前,我降生在这个街区。母亲生产的医院离我家一百米左右,在家人的搀扶下母亲从家走到医院,又在家人的搀扶下从医院走回家。没有几年,一个呀呀学语的孩童就蹒跚着走上了家门口的石子路。摸着高高的门槛,我开始逐渐的了解身边这个世界。“周山浜”这个地名来源于家门口的那条小河,它是京杭大运河的支流,我家门口是它的终点,在这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河湾。这个河湾是大家的社交中心,每天清早,主妇们从菜场回来就会集中到河湾淘米洗菜,在洗菜的同时也交换着东家长西家短的信息。青石铺成的河沿上,人们井然有序的展开各项家务工作:洗菜、淘米、取水的在上游;洗衣服的在中游;洗拖把倒水的在下游。河中还有嬉戏的孩童和游弋的家禽。正对着河沿的是红卫玻璃厂的后门,河滩自然也就成了他们原料下货的码头。工人们头顶着白棉布,身扛沉甸甸的麻包,从洗衣洗菜的大婶中间穿行而过,嘴里还哎哟哎哟的吆喝着。


  孩子们最爱的还是夏天,时间随着夏日的阳光一起膨胀了,在无边的游乐时光里我们可以肆意的玩尽各种游戏:拍苍蝇喂蚂蚁、用黏黏的面团粘知了、逮蛐蛐斗蛐蛐、在河浜里抓鱼捞虾、在迷宫般的小巷里捉迷藏……玩累了,回家大口大口的吃半个西瓜。那时也有作业,但从来不算是负担,要求也很宽松。有回老师要求我们每天写篇日记或是诗歌,我按我生活中的题材写了很多儿歌,有昆虫的,瓜果的,游戏的……交作业时还担心字数寥寥的诗歌是否可以交差,没想到的是班主任却认为我的作业生动、活泼、真实,还让我在班会上朗读。那时没有空调,电扇也是高档电器,傍晚的乘凉是家家户户的消暑方式。暮色时分,家长会在自家门前用清水浇地,开辟出一小块清凉世界,然后端出四方小桌摆在门口,摆棋子般的放上各色小菜,一家人围坐在小桌四下,自在而悠闲地享用一天中的正餐。此时,整条小巷就成了首尾相接的露天餐厅,也是各家主妇厨艺的秀场。孩子们往往抵不住邻家饭菜香气的诱惑,抛开家长嘱咐的规矩,跑去讨得一口美食。上了年纪的老者往往要打开收音机作为背景音乐,听着悠长的京戏或是锡剧、评弹,然后呷上一口白酒,用一筷子芽菜或是花生下酒,觉得世间没有比这更美妙的事了。晚餐过后的乘凉时间是我们听故事的节目时间,我会缠着父亲或是爷爷、叔父等长辈给我讲各式各样的故事,比如山海经、西游记、水浒传、聊斋等等。这样的故事会因为主讲人的不同而有各式版本,但总觉得每个故事都是那么精彩,每个大人都是有一包袱的故事,所以一直期望自己能够一夜之间成为大人。在门板和长凳撘成的床上,在巷子里徐徐的晚风中,我听着各式故事徐徐睡去。


  从记事开始到十岁左右的时间里,这样的生活方式没有改变,小小的我也一直以为这样的日子将一直过下去。但是有一天,校园里流行了一首歌,叫做“我的未来不是梦”,自那以后,这种生活方式渐渐地一去不复返了。红卫玻璃厂改名为合众玻璃厂;路边的卖菜摊贩被归置到农贸市场;国营的餐馆挨个的改了名,没有生意的关门大吉;街区里的第五百货商店不再是人们购物的唯一去处,沿街的民房逐一的改造为铺面;周山浜小学的面积在不断的缩小,先是幼儿园大部的面积转给了崇安医院,然后沿街一楼沿街的教室改为店铺,承包给个体户经营,后来又把西面围墙的一侧开辟为街道。这样以后,体育课上的扔垒球项目中,有很多小朋友直接把垒球扔出了学校。忽然之间,人们不再满足于周山浜这种节奏缓慢的生活,觉得不尽人意的地方也越来越多:房子老,面积小,大家庭的生活没有自我空间,邻里之间烦人的小摩擦,包括一切共用的设备都那么不顺眼,人们在急切地想要逃离周山浜,迎接新的生活。1990年,我父亲在单位分配到了一套一室一厅带厨房的公房,简单装修以后,我和父母欢天喜地告别了周山浜老家,开始了公寓时代的生活。


  若干年的午后,有一台相机对准了这个略显苍老的街区。十多年的时间里,地貌的变化是很大的,有些老巷已经不存在了,有些新的街道自己也未曾走过。原来熟悉的邻居们很多已进迁出了老房子,剩下不愿意搬走的老人留守在祖居中。居民的成分也有了很大的变化,土生土长的当地人减少了,大部分已经移居到水泥森林里去了,现有的居民中很大一部分是外来务工人员,他们看中周山浜低廉的房价,相对比较便利的交通。由于毗邻火车站,原来永安里一带的民房被拆除,改建成长途汽车站和五金市场。周山浜小学也只剩下一栋教学楼,另一栋改成了招待所。原来相对比较平静的小城生活被熙熙攘攘的人群代替了,有行色匆匆的过客,有沿街叫卖的小贩,有到处逡巡的协警,有开店做生意的老板……在深街小巷之中,这样的变化还不是那么明显,有些阿公阿婆还记得我儿时的模样,他们的家还是我离开时的样子,但是很多中年人变成了老人,很多老人变成了照片。


  就像798的记录片里所说,土地不属于任何人,农民来了又走了,工人来了又走了,现在艺术家来了,以后艺术家也会走的,这都很正常,以后是什么样谁也不知道。在这个路过的时代里,我们都是匆匆的过客,被时光裹挟着奔腾向前,速度之快前所未有。这时我想起了一个印第安故事:一群人在奋步疾走,忽然有个老人停了下来,旁人问他为什么?老人说:我走的太快了,我需要等一下我的灵魂。

 
(新闻来源:艺术家提供)